『如果章节错误，点此举报』“叮铃铃”县城中学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，整个学校很快沸腾起来。
有放了学急匆匆的回家的，有下了课赶快跑到操场上打球的，也有三三两两挤在一块说着悄悄话一块儿走着的。
好久没有看到学校上课下课的样子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。上回上课，还是在断哥的贼窝里面，虽然那也是一种学习，但是跟学校里面的气氛完全不一样。
我带着几分羡慕嫉妒的眼神，守在学校对面的巷子口，眼睛一直看着校门口，想等我亲爸下班。
过了半个小时左右，那张有几分面熟的脸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。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幸福的三口之家，而是他和那个女孩走了出来。
“爸，我今天到同学家里做作业，晚一点儿回家。”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对边框眼镜的男人说。
男人点点头，露出和蔼亲切的笑容：“去吧，记得做完作业就回家。你妈今天特意买了一条鱼，准备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松鼠鲑鱼。”
“好咧，爸，我先走了。”女孩笑着走开。
放学的路上，就剩下那个戴着边框眼镜的男人一个人走着。
趁着周围没什么人，我冲那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声：“张渊！”
他停了下来，转过头，仔细看我一眼，似乎见我不是他的学生，疑惑的问我：“你喊我？”
我站在原地，点点头，看着那人的脸，四四方方，眼睛挺大，嘴唇挺厚，皮肤有些黑，轮廓跟我有几分像。
我的心顿了一下，看着那张脸说：“我是宋佳人。”
这下子，轮到他顿住了。他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，然后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，又问一声：“你真的是佳人？”
我又点下头，他这才带着几分激动的神情一把把我拉过来，眼眶竟然有些湿润。
“佳人，快让我看看，我都有好多年没有看过你了。上回看到你，还在襁褓里，只有一只拖鞋那样大”他的手抚上我的脸，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我看到他这个样子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。至少，他没有想不认我。
后来，他把我带到教工宿舍，好像是他结婚前住过的地方。
坐下来又问我：“你娘现在还好吗？”
我低着头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。问自己喜欢过、睡过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生活得好不好，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。
他见我没有回答他，可能知道我对他有啥想法，又换了一个话题：“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，是诗经里面的诗句，‘北方有佳人’，我希望你将来长大能是个美人胚子。”
我心里面苦笑，恐怕我长这么大，亲爹唯一给过我的，就只有这个名字吧。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字，让别的孩子从小嘲笑我，说猪鼻子插葱——装象，硬是取个洋名。
见我还是不理他，他又对我说：“你一个人来的？肚子饿吗？我给你出去买点吃的，水饺喜欢吗？”
自从知道我的身世之后，我几乎没有饥饿的感觉，这两天除了两个馒头一瓶水，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。
见他站起身来要走出门，我赶忙问了他一句：“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娘结婚？”
他愣住了，抬起的脚步顿时像是粘在水泥地上，根本没想到我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。
可是，自打我娘告诉他的事，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的心中萦绕。
他如果不喜欢我娘，为什么要睡我娘，却又不跟他结婚？还让我养父对我那么大的意见，连带着舅妈都不待见我。
我亲爸转过身，抬了抬鼻梁上的边框眼镜，嘴唇张了张，却什么也没有说。
我却不依不饶的继续问：“你给我取了名字，却不肯养我，也不肯娶我妈，这是为啥？”
我看到这个被称做我亲爸的男人脸上的肌肉抽了抽，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质问他。
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，然后迟迟说出一句话，“佳人，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！”
说完，逃也似的走出去。
我真搞不懂这个世界上的问题有那么难搞的？喜欢就在一起，不喜欢就分开，恨一个人就报仇。为什么谈了那么多年的恋爱，还弄出个孩子却没有结婚，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要那样复杂？
可惜，我的问题我的亲爸一直没有回答我。
等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时，手里面已经拎着一饭盒的水饺。我二话没说，就吃了起来。
这一天我都没吃什么东西，现在肚子里面还真的有一点饿。
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，我爸亲昵的问了一句：“我买的是韭菜馅的，你还喜欢吃吧？”
我匆匆的点点头。
他却笑了，对我说：“我也喜欢吃韭菜馅的，你这孩子随我。我跟你妈的事情，你不要管，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。我们当初没有在一起，现在有了各自的家庭，更不可能在一起。”
“我知道这么多年，我挺对不住你们娘俩的。这里有些钱，你拿去用吧。”说完，在桌上放了几张毛爷爷。
我一瞅桌上的钱，便没有再吃东西，把筷子往桌上一扔，带着几分怒气说：“我不要。”
十多年来，我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。第一次来看我的亲爸，他却想拿钱来打发我，这么多年的生活是钱能代替的吗？
见我一脸的怒气，我爸也没有再说什么。我知道，虽然这么多年不见，哪怕是头一次见到我，他也不可能像对待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那样对我那么好。
这时候，他的手机铃声响了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，匆匆的催他回去吃饭。
我爸应了几句，挂断电话就要走。可我感觉有些绝望。
他另外有一个家，哪怕我是他的亲生女儿，也不可能让他像对待家人那样对待我。
“佳人，天晚了，你现在这宿舍里住一宿，明天我买车票送你回去。”
“我不要回去！”我斩钉截铁的说，不想让他像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一样把我打发出去。
他见我如何坚决，有些无奈的说：“好吧，你今晚上先好好休息，明天想好要什么再跟我说。”
想要什么？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够要什么？无非是父母的疼爱，家人的关心，可是这些他都不能满足我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现在养父的厌恶，母亲的累赘，和亲生父亲的漠不关心。
有时候我会问我自己，为什么老天爷要我降临到人世间？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吃苦的吗？
想了一晚上，忽然想起在贼窝的时候，断哥和虎子对我说，希望我好好念书，将来替他们考上大学。
我知道以我的学习成绩，想考大学基本上是痴人说梦。但是，那宽敞的课堂，厚厚的书香，平静的校园生活，总是我最期望的。
第二天，我亲爸带来几个包子给我当早点吃，我对他说出一个我的决定：“我想读书。”
我的亲爸脸色有一些不太好，虽然他是县城中学的教师，却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那里上学。虽然我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女儿跟他同一所学校，却无法接纳我。
“佳人，上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你的户口是在村里，我上班的地方是县城的中学，就算我答应，你家离县城也有这么远的距离，你上课也不方便啊。”
“其实也没有多远，我可能以走路来上学。我认得一条近路，只要走一个小时不到，就可以到县城的中学。”
我亲爸的脸色更加阴沉，“佳人，这个事得从长计议。”
什么叫‘从长计议’，我听不懂。只知道我亲爸不想我留下来，更不想我在县城里面上学。
“你是不是不想认我?怕我在县城里面念书会对你有影响？”当时我虽然十三岁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，就直接点中他的死穴。
我亲爸一愣，马上结结巴巴的说：“当然不是只是只是”
“只是什么？”我气乎乎的说，“你当初弄大我妈的肚子，害我管别人叫了十几年的爹。现在结婚了，想不认帐了，不想管我的死活，是吗？”
“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想？”我亲爸根本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我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读书？我养父不让我念书，我亲妈不让我念书，你也不想让我念书，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我过得不好？”
其实我真的不明白，在贼窝里，那些被世人所瞧不起的小偷会真心希望我好，为什么跟我最亲的家人却没有谁真的希望我过得幸福。
我爸似乎有些吃惊，问我：“他们都不让你念书？”
“他们天天让我干农活，我念到初一，就没有念了。”
我爸像是被我的话噎住，没有再说话，他垂下头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。